新年的幾天假期裏，湘南籃球隊成員中只有木暮留守在學校。因為家人出國去度假而他又懶得同去，便很好心地和三井換了實驗室值班的時間，在學校裏過了三天“宿舍—實驗室”兩點一線的日子。

和赤木、宮城他們一起回了家的三井對這次仗義換班很過意不去，於是在新年假期的第四天一大早就回了宿舍，順帶幫眼鏡兄捎了不少吃的，不料回宿舍一瞧，發現都快中午十一點了，木暮卻仍然在床上睡著。

“餵！眼鏡，醒醒？”

三井伸手去搖晃木暮，心中十分不解。木暮是個很勤快的人，早起頻度能和藤真不相上下，頭一天在實驗室裏做了些啥能累成這幅樣子？

木暮頂著鳥窩頭咕囔了一聲，勉強扒開一只眼，見是三井，悶聲道：

“你回來啦……讓我再睡會兒，昨天去3號值班了。”

三井一怔。

3號實驗室？

3號實驗室對於醫學院的學生而言，是處靈異之地。醫學院實驗室從1號排到18號，偏偏只有3號和17號不在綜合實驗樓裏。17號實驗室在生物樓上，主要做觀察用；而3號實驗室則是配藥劑的，連帶藥品庫占據了學校裏一棟水泥二層小樓。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，3號實驗室就有了很靈異的說法，說在這個實驗室值班的學生第二天會很嗜睡，深夜裏可能會在小樓附近游蕩，一副迷迷瞪瞪靈魂出竅的樣子。到三井木暮他們這一屆，深夜游蕩的學生僅限於口耳相傳並沒有實例，但“嗜睡”卻是的的確確存在的。醫學院很早以前就對那棟樓以及值班學生進行過全面的檢查，然而並沒有發現絲毫異常，所以學生一直值班並瞌睡著，把3號實驗室的神秘感一路踐行了下去。

三井當天開始接棒值班，讓木暮好好休養生息，於是，當流川在兩天後回到宿舍時，就抓到了一個新的瞌睡蟲——

彼時中午十二點半，三井在流川的上鋪睡得昏天黑地，一只胳膊掉出被子外，大喇喇地晾在流川面前。

流川：“……”

宿舍門開了，木暮提著飯盒走進來，眼睛一亮，低聲道：“你回來啦？”

流川點點頭，微微蹙起眉，也壓低了聲音：“三井學長是——”

木暮扯了一個苦笑，走過來把飯盒輕輕放在了桌子上。

“這兩天，我們去3號實驗室值班來著。”

流川一挑眉，難得冒出些好奇心來。

關於3號實驗室，他也是知道的。但大一學生還沒有開始修藥劑專業課，所以基本沒機會去這個靈異之地，他扭頭看看整個腦袋都埋在被子裏的三井壽，突然想在新的一年剛開端的時候，做點新鮮的事情。

仙道仰頭灌進去的一口水，在下一刻統統被咳了出來，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流川：

“你要去3號實驗室幫三井值班？”

仙道是當天下午回的學校，踩著飯點兒之前在圖書館成功捕捉流川一只，兩人一起去食堂吃了飯。在知道了今晚流川的夜生活安排之後，仙道同學反應強烈。

“你這麽愛睡，明天值完班，估計會睡到下午吧？”

流川咬了飲料吸管瞅他，臉上沒表情，不過仙道卻自他眼中發現了幾分氣鼓鼓的神色，不由失笑：

“嗳我可不是不信你，主要那個3號實驗室太出名了，大家值完班都會變成瞌睡蟲！我擔心你過了這一夜，變成睡美人怎麽辦？”

流川伸腿踢了他一腳。

“無聊。”

仙道笑笑，繼續低頭吃飯，撥拉了兩口，突然又道：“我陪你去吧。”

流川看著仙道埋頭吃飯，突然發現在告訴仙道這件事後，自己好像很期待他能如此回應。

對於一個陌生地方的探索，好像有一個同伴會很重要。

他在心裏默默這樣解釋。

所以方才一瞬間想要吐出的“不用”兩個字，又無聲無息地滑回肚子裏去了。

仙道卻不知流川腦袋裏此刻的這些彎彎繞，只是在吃飯間隙還孜孜不倦地補刀：

“我可不是質疑你的膽量哦，我只是覺得，明天可能需要我把你這個睡美人背回來。”

——或者吻醒你。

流川咬咬牙，忍不住又踢出一腳。

三井擁著被子頂著亂糟糟的頭發，托著木暮幫他打的小排骨，嘆了一口氣。對於流川的仗義相助，他是很開心。不過心細如他也沒有忽略這小子眼中閃動的雀躍的光。在得知仙道會陪流川一起去之後，三井覺得好像心安了一點。他抓抓頭發，對學弟交代：

“總之，那個地方是很古怪，你們要小心。”

流川“嗯”了一聲，在下鋪轉來轉去收拾東西，很顯然沒有深刻體會到三井的擔憂之情。

“唉，要是藤真回來知道我放你去3號，估計我會死很慘。”

三井戳了戳米飯，仍然憂心忡忡。

木暮也皺了眉，道：“要不今晚還是我去吧。”

“沒關系的，別擔心，”仙道的腦袋從門後伸了進來。他已經收整妥當，進了門，笑著對眾人道：

“就是記錄一下儀器數據然後通個宵嘛，放心吧！我保證明早把流川全須全尾地帶回來！”

流川瞥了他一眼。

根據歷史經驗，誰照顧誰還不一定呢。

不過念在仙道是義務幫忙，流川還是很大度地包容了他的各種調戲，兩人收拾好東西，告別宿舍留守的各位，便向那棟神奇的二層小樓殺去了。

3號實驗室所在的二層小樓，有個風格異常貼合高校氣質的名字——“至善樓”，不過醫學院學生們紛紛表示，也許叫“至簡樓”更為貼切。小樓修成得早，水泥墻面上很有些歲月斑駁的痕跡，雖然內部進行過裝修，但從外面看來，仍然是“低調地簡陋著”。兩人順著窄小的樓梯，幾步跨上了二樓，開門進了實驗室。

藥劑實驗室很大，基本上占據了小樓二層八成以上的面積，一部分做教學用，一部分做科研用，其中用刷卡自動感應門分隔開。兩人進了科研區，流川先按照三井的交代去看了一下儀器的工作情況，確定一切正常，然後開始好奇地觀察周圍。

如雪般潔白幹凈的工作臺，排列整齊的試驗用具，分門別類收整的文件夾，還有一排形態各異的臟器標本。

很正常的實驗室一角麽……

流川轉頭，發現仙道對另一邊的角落感興趣，走過去一瞧——

堆得亂七八糟的泡面桶，裝著半截啤酒的1000毫升燒杯，器械盤裏一堆啃剩下的燒雞骨頭，旁邊供學生休息的簡易行軍床上，赫然一胸大臀翹的萌妹子抱枕，仙道正好奇地逐本翻床頭堆著的幾本美女泳裝雜志，怒其不爭地搖頭：

“你們醫學院的審美標準太LOW了，這雜志還不如我們實驗室的。”

流川：“……”

仙道擡了頭，見流川一副嫌棄樣兒看自己，放下書站了起來，湊近他，笑道：

“我審美標準是生院最高的，你信不信？”

流川瞥一眼雜志封面，“哼”了一聲，明白地表示不信。

仙道摸摸鼻子，擺了一副認真表情垂眼看他：“只有你符合我所有審美標準，就是這樣。”

流川擡了眼，從仙道還未收回的目光中看出了幾分太過溫柔的色彩，之前那種那不自在的感覺瞬間又冒了出來，心臟開始不自控地強烈跳動，推動血液在皮膚下迅速升溫。他有心想後退一步，不過他沒有。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反應而讓仙道再次胡思亂想，所以只伸手推開他肩膀走人：

“鬼才信你。”

周圍逐漸安靜下來，把實驗室裏裏外外探索一遍之後，兩個好奇寶寶終於有所消停，流川把筆記本電腦抱了出來：

“我錄了熱火2號的比賽，要看嗎？”

仙道湊了過來：“你去看了現場？”

流川點點頭，也不待仙道再出言，便把文件夾點開了。仙道卻在一旁若有所思，半晌，期期艾艾地問：

“你是專門幫我錄的麽？”

流川已經去看過一遍現場了，卻錄下來陪自己再看一遍，念及至此仙道心情不要太雀躍。他勉力控制自己嘴角不要咧得太大，強壓一腔歡喜。

流川奇奇怪怪看他一眼：“宮城學長拜托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一桶冰水“嘩啦”兜頭潑下來，把仙道從裏到外澆了個透心涼。

“不過我有幫你錄這個，”流川點開其中一個文件夾，“你不是喜歡凱爾特人嗎？我請阿雅幫錄了他們的比賽。”

一桶溫水繼續澆下來，給某只落湯雞些許熨帖的撫慰。仙道無語凝噎，一時間心情覆雜。

流川楓絕對是自帶狐貍屬性，天生的。

仙道弱弱追問：“那你為什麽不問我要不要看這場？”

“哦，他們對手太弱，不值得研究。”

小狐貍輕快回答，先斬後奏點開了熱火的比賽。

仙道：“……”

兩個人並排坐在試驗臺邊看比賽，看了一會兒覺得坐著難受，於是轉戰行軍床。大學生果然最有享受的天分，再破爛的地兒也能折騰出舒服來。行軍床成了長沙發，大胸妹子抱枕被墊在腰背後面充當靠枕，試驗臺轉椅成了電視桌。打開兩罐從冰箱裏搜出的啤酒，這兩只硬生生把實驗室一角改造成了私人影院。畢竟愛好相仿志趣相投，兩人邊看邊聊，時間過得很快。

時針悄無聲息，轉過午夜十二點。

仿佛是突然間，流川感覺仙道的腦袋，擱在了自己肩膀上。

欸？

睡著了？

流川一楞。

還有這種突然入睡的？確定不是在逗我？

“餵？”

流川喚了一聲，側臉去看仙道。

然而仙道仿佛已經進入熟睡階段，充耳不聞，雙眼緊閉。

流川伸手去晃他胳膊，晃他腿，甚至還小揪了一下他那撓得人脖頸發癢的朝天發，可是仙道仍然一動不動。

“……仙道。”

再裝揍你哦。

然而仙道似乎、的確是睡著了。

他清淺的呼吸環繞在他胸口，肩膀上傳來的重量，似乎也沒有刻意放輕，就好似一個沈眠的人，已經把那肩膀，當作了睡夢中唯一的倚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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